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时，最后一笼包子蒸得了。

余巧巧掀起草帘子朝堂屋喊：“都来趁热乎！“康婶几个鱼贯进了暖烘烘的东屋，盘腿在炕桌边围成圈。

甜酒酿的香气混着蛋花香飘进来。余巧巧端着粗瓷盆跨过门槛，水红棉袄袖口沾着面渍。

炕沿上晏陌迟身边空着半尺宽，她却偏要蹬掉绣鞋往墙根挤，生生把康婶往老郎中那头拱了半寸。

“姑爷的汤。“余巧巧舀了满碗递过去，青瓷勺碰着碗沿叮当响。晏陌迟盯着炕席上的苇子花纹，接过碗时指尖都没碰着：“劳烦了。“

康婶捧着碗直拿眼风扫这对小夫妻。等拾掇碗筷的工夫，她扯着老郎中往灶房去，锅盖掀得蒸汽扑了满脸：“你瞧见没？俩孩子如今倒像衙门里当差的，见面净打官腔！“

“从前巧丫头见天儿挑姑爷的理，姑爷也总绷着脸。“老郎中往灶膛添了把豆秸，“如今这般相敬如宾，岂不......“

“呸！“康婶把笼屉摔得山响，“你见过哪家夫妻这般生分？昨儿晌午我亲眼见着，巧丫头给姑爷递汗巾子，指尖都在打颤！“

正说着，外头传来木屐声。晏陌迟撩开棉门帘道：“我回西屋看会儿账本。“余巧巧撂下筷子就应声：“炉子上煨着陈皮茶，记得......“话没说完，棉帘子已经落下了。

元宝叼着半个包子凑过来：“巧巧姐，你耳朵尖都红了。“余巧巧作势要拧他嘴：“吃还堵不住！“小孩缩着脖子笑，忽然正色道：“开春真要种菜？不如栽我家苗圃的老果树。“

余巧巧手一抖，蛋花汤洒在靛蓝棉裙上。金家那五亩果林是元宝爹娘留的念想，去年人牙子要抢地契，这孩子抱着桃树死活不撒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。

“不成。“她扯过抹布擦裙裾，“你爹嫁接的胭脂杏十年才挂果，万福县找不出第二棵。“

“所以才要种！“元宝突然蹿起来，炕桌被他撞得晃荡，“前日我去书院，见同窗都带着频婆果当零嘴！“小孩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，里头躺着个蔫巴巴的苹果：“这是二旺他舅从西域捎的，要五十文一个呢！“

余巧巧捏着苹果怔住了。去年赶集时她见过西域商人叫卖，红艳艳的果子裹着霜，摆在锦缎上像玛瑙珠子。若是能种出这样的......

“你当我舍得？“元宝声音闷得像从瓮里出来，“上月我去给爹娘上坟，看见苗圃里野草都齐腰了。“小孩扯着她袖口晃，“巧巧姐不是常说，好东西要让人人都尝到么？“

灶房忽然传来康婶的惊呼。余巧巧掀帘一看，晏陌迟正弯腰拾摔碎的茶盏，热水溅在靛青袍角上洇出深痕。她下意识要去搀，伸到半空的手又缩回来：“烫着没？我给你拿獾油。“

“不必。“晏陌迟退后半步，“账本看完了，我去前院喂马。“余巧巧望着他背影，心口像塞了团湿棉花。自打那日贺锦澜红着眼从西屋出来，这人待她便客气得像个住店的。